学生写作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汉语16 何娣)

发布日期:2019-08-30    点击:

三月28号晚上,我照常给奶奶打电话,她依旧先问了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突然,轻声地问我,说:“梅啊,你阿斌哥哥走了,你知道吗?”起初我没理解奶奶这话的含义,我的第一反应是哥哥又去外地打工了,因为我从小到大,都不曾经历过失去亲人的事。未等我反应过来,只听到从电话那端传来了奶奶的哽咽声,那一刻,我才明白奶奶口中的“哥哥走了”意味着什么。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我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年轻,才36岁!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着我的心,双腿发软无力……眼泪早已不争气地从眼眶滚滚而出,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似尖刀般,狠狠地刺在心上。我无法思考,大脑里满满的都是哥哥憨憨的笑容,消瘦的背影,生病时枯槁的模样,耳旁还隐隐传来哥哥唤我乳名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挤出一句话:“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奶奶说,“三月24号的早上7.00。”24号!今天都28号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很想问奶奶,但话到嘴边,终究没问。我明白,身在异乡,即便我赶回去了,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家人不告诉我,也许是怕我担忧吧!但遗憾的是,我连哥哥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脑海里很快浮现出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时的场景:那是新年过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斜斜地照射着田野。我在房间看书,坐久了,起身活动筋骨时,从窗口向外望,看到了不远处那个身形瘦弱的堂哥。他面色憔悴,蹲坐在田埂上,视线始终在他父母和两个还在读小学的儿子身上。我不知道哥哥能否看清楚他们的容貌,也不知道他眼中的这个模糊不清的世界是否还有色彩?我只知道哥哥因常年生病,双目接近失明。或许,他在留恋吧!想尽可能地记住至亲至爱的模样,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吧!他们祖孙四人在田里劳作,准备种庄稼,哥哥在一旁坐着、看着他们,时不时还能传来两个孩子的嬉笑打闹声,也能听到哥哥用他那沙哑无力的喉咙,提醒两个儿子小心点的声音……不久,我便返校读书了。谁曾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哥哥。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恍如昨日。直到那时,我才真正体会了何谓痛心、遗憾和悔恨,才懂得原来阴阳两隔的锥心之痛是无法言说的。

在我印象里,奶奶是极少落泪的。耄耋之年的她,历经人生的风风雨雨,早已看淡了生死,可哥哥的离去,实在是太突然了,还来不及好好说再见,便已经没有机会了。随后,奶奶强忍着悲痛,告诉我哥哥离去的事情始末。原来,哥哥之前一直在隐瞒自己的真实病情,他跟医生说,不要告诉我们实情。我们还一直天真地以为,他得的只是糖尿病,殊不知竟还是胃癌晚期。几年前检查身体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也许,是因为家徒四壁又负债累累,不想再给亲人增加负担吧!又或者,他觉得自己得了癌症,没有用了,不抱希望了。我不知道,只知道哥哥选择了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着生理及心理的双重折磨,自始至终,都不曾诉苦。幸好,还有政府的低保救助,可以减轻医疗的经济压力。每次从医院回来,家人问他,医生怎么说的,身体有没有更好了?他总回答说,没什么大碍,病情稳定了,或者说,已经打了针,也开了好多药,更好了……他从来都是用朴实的谎言给我们营造一个美丽的假象。

最令我心痛的是哥哥在最后走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陪伴他的只有药水、针管,以及病房里刷得雪白的毫无生气的天花板。奶奶说,等二伯从外面买回早餐时,才发现儿子已经走了。但是,直到他闭眼时,嘴巴仍是张开的。奶奶说,哥哥这是没有吃到他想吃的东西啊!因为哥哥有糖尿病,得忌口。除夕夜那天,他偷偷地吃了三块鸡肉,二伯看到后很生气,为此,他还跟二伯赌气说:“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我想,可能吧!或许,他不甘心,他还那么年轻,怎奈上天太残忍了,让他孤独地离去。也许,是他还放心不下,心里有太多的牵挂,想要叮嘱些什么吧!又或者,他太痛苦了,难忍到撕声力竭,却无人应。亦或,他是想喊亲人,想再看看为他操碎了心的父母、那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子、那远嫁他乡的却始终心系他、关心帮助他的妹妹,还有那曾经深爱的前妻……

我不是哥哥,我能做的只有猜想,大抵是想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些,给自己一点安慰吧。我本可以在他生前多陪陪他,多跟他聊聊天,但是,我没有。如果一切能够回来,我宁可放下所有,陪在他身边,听他说话,陪他说话,哪怕只是让哥哥那常年紧皱的眉头得到片刻的舒展,让他感受到短暂的快乐,也是值得的。奈何,人生哪能重来。

从那个晚上开始,我连续几夜都睡不安稳,一闭上眼,全是关于哥哥的画面。好几夜,哥哥都出现在我的梦里,跟我说那两个儿子的事,还有她前妻和两个儿子的欢乐场面,独独没有他自己。我明白,他最希望的是父母安康,两个儿子能幸福快乐健康地成长,家庭圆满。

孩子没有母亲,他觉得亏欠了孩子,也对不起父母;欠了十几万元的债却无力偿还,自己非但帮不了父母,反而还要父母照顾……这一件件事,都死死地压在哥哥的心上。可他就这样硬生生地一个人扛着,在一个个疼痛难忍的夜晚,整夜失眠,痛苦呻吟,挣扎着。后来,随着病情的恶化,他的脚趾开始浮肿起脓,他不愿惊动父母,但自己又看不清,只能偷偷地喊儿子来,拿着针一个一个刺破,再把血和脓挤出来。我无法想象,这一年多以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今我再感伤、哀叹又有何用?人已去。我能做的只有尽我所能,替哥哥照顾好他的父母和儿子,完成他的遗愿:珍惜拥有的一切,好好活着,勇敢地面对人生的无常,用生命的韧性去抵抗现实中的种种遭遇。

离开,对我那早已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哥哥而言,不失为一种解脱。我只愿哥哥在另一个世界里,再无疾病困扰,再无牵绊,不再孤独,再无心理重担,幸福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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