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顾城
记忆中我与你的关系非常平淡。虽情浓于血，但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绎的亲情那样表现得淋漓尽致，也不像别人口中所说的“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那般缠绵亲情。虽然我和你的关系是父女，可是我和你相处的模式却让我无数次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如果非要用一种饮料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那白开水再适合不过了。淡乎寡味，及尽素白。既没有奶茶的醇香，也没有咖啡的浓厚，如果不细细品尝是无法尝到其独有的韵味。
距离似乎是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而越拉越长，不仅是生理的距离，更是心理的距离。每次都想兴致冲冲地拿起电话告诉你我学校发生的趣事和聊聊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可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下去了。打电话的时间永远都不会超过30分钟，而话题永远都是围绕着“你吃饭了吗？你考试通过了吗？什么时候实习…”每次通电话都是在问与答中盘旋，不会有多少寒暄的话语。我不想和你说我最近发生的事，你也不会告诉我你的烦恼。当听到对方都很好的时候，总是急匆匆地挂掉电话，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说。看着身边的同学总是和父母以一种朋友的方式去相处，我知道，我们只能是父女，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二种关系了。你总是替我规划好我的未来，告诉我“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你不听我的话你会吃亏的，到时候不要后悔…”，你习惯用一种命令夹杂点威胁的口吻和我说话，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花那么点时间听听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你觉得为了我你牺牲太多太多了，牺牲了你的青春，牺牲了你的容颜，牺牲了你的健康…而这一切只为了把我抚养长大。你给予我的爱看似无条件，其实是有条件的，你一直期望我朝着你给我设想的方向发展。我多少次想摆脱你的束缚，想远离你，想反抗，可最后都被你残酷的镇压下去。你不断地给我施压，我也只有选择默默地承受。有时你就坐在我对面，我们却像隔着条银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和对方说点什么，只是互相注视着，有时连注视都省去了。外面的世界很喧嚣，我和你的世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我们靠的很近，可又隔的很远。
其实，在外地求学的我每次回家都想用一种更好的姿态来面对你，希望你能真切地感受到你的女儿在一点点地长大。可我更害怕这种成长，害怕哪一天你知道我长大了就永远的离开我。我不敢想象当你离开我的那一刻挥手和我说再见，我会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我也不敢想象离开了你的庇护，我独自一人该如何去面对那不可知的未来。于是我选择了逃避，逃避你的目光，逃避你的声音，逃避与你有关的一切，只是不忍看着你日益老去的背影。在你的世界里，我甘愿当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为了伪装自己的不成熟，我选择处处和你作对，可你总是习惯性地保护我，迁就我“她还小，不懂事，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人家还在读书嘞，不要总跟她说这些”。听着这些话语，内心倍感温暖，表面却露出一副这是你应该为我做的神情，真是厚颜无耻。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长大”这个词非常的残酷，它剥削了我童年的乐趣，褪去了保护我的那一层外衣，让我直面赤裸裸的现实。面对现实，我感到害怕、惶恐、惊慌失措。是你小心翼翼地呵护我，一直默默地守护我，不厌其烦地开导我，教会我勇敢地去接受，为我的成长保驾护航。
上大学后，我回家的次数数都数地过来，和你相处的时间也很短很短。每次快放假的时候你都会提前一两个礼拜打电话问我“买到火车票了么？什么时候到家？要不要我去接你？”听到我很快就回来的时候，你会提前把我的房间打扫干净，把床铺好，一大早就跑去菜市场买我最喜欢吃的菜，并且兴高采烈地和邻居说:“我女儿今天回来呢。”返校的头一天晚上也不断地提醒我“东西都带齐了吗？有没有落掉东西？几点的火车？定个闹钟…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为我准备早餐，把我叫醒，送我出门，帮我把行李箱提下去，陪我一起等车。在等车的过程中，你一会看看时间，一会左顾右盼，一会看看我。上车时，我努力装作轻松的样子，微笑着和你说“我走了呢，你快回去吧”，转身却不由得鼻子一酸。车子行驶时，我习惯性地回头看，总是能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见你的身影，总是站在等车的地方不肯离去，一直目送着车子，直到消失在你的视线里，才转身离开。
有多少次我不愿意去听《父亲》这首歌。以前是因为没有办法体会歌词的深意，现在是因为害怕听到这首歌。一听到这首歌，总会触碰到我内心最柔弱的那根弦，明明内心已是波涛翻涌，表面却故作镇静。是呀，每一句歌词都像为你而写，“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靠卖苦力挣的一点钱满打满算，从不肯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你对自己总是那么苛刻，对我却是无条件地付出。当我挣了点钱想给你买几身衣服时，你总是说:“我有那么多衣服，还是别浪费钱了，你挣钱不容易，衣服够穿就行了，买那么多不穿不是浪费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衣柜指给我看。我知道你嘴里的那么多衣服，都是几年前买的。干活、在家都是那几套，破了拿去缝缝再接着穿。很多次都想问问你“我是你的骄傲吗？”你的女儿并不优秀，既拿不出让人羡慕的成绩，也没有成为许多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更没有为家里人树立一个好榜样。相反，还得处处让你替我操心，可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我，包容着我，牵挂着我。多想和小时候一样，再牵一次你温暖又厚实的手，可惜我不在你身旁。虽然我们隔得很远，可两颗心却紧紧相连。
小时候，父亲在那头，我在这头；长大后，父亲在这头，我在那头。这么近，那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