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县城卡口沿着一条常年修补却还漏着“缺口”的公路行驶过去，约莫四十分钟，看到一块印有村庄样式的黄皮桩牌便是我的家乡了。这里是小城的边缘，是有着初中的文凭，是十五岁前我未曾离开过的山穷水尽。可三月的柳暗花明刷净了湿答答的泥路，栀子、雏菊、迎春还有叫不上名的生机盎然点亮了四野。
两条平行着通往学校的田野小路，由一根滚圆的水泥柱子连接起来，下方是溪水潺潺，河岸两旁绿意照眼。阳光熹微下站立的两个女孩却仰脸立誓要走过那座“桥”，其中面庞圆润的视死如归地对旁边单薄影子说：“我在前面开路，你跟紧了！”于是远望着颤巍巍的一宽一窄身子在柱子上挪动起来。
三月的风总爱调皮，从旁侧吹来。我们不曾想绵软清风也能吹得桥上人摇晃不定，伸出双手尽力保持平衡。青草味的凉鞋也如酱料涂抹不开般摩擦着，对岸的桃枝晕开满树的粉红，不时散落花瓣迎面吹来，落入脚下凉丝丝的溪水中，而属于我们“女王”的冒险也还在进行着。
我们终于还是跨过了那座“桥”，也跨出了我们的童年。脑海中却还记着让深沟溪水吹跑了一只鞋，于是把剩下孤零零的青草凉鞋塞进书包，光着两只脚丫跑去学校，任身后柳絮翻飞，染绿了整个三月。
二
十五岁那年，我才算真正地来到小城中心，开始了两点一线的高中生活。从泛青色的玻璃窗向右望去，一块还未开发的砖红色地皮，老农正在弯头低腰地锄着，我却轻笑着想这还能种出往年的三月来吗？来年初春，在天还未亮透去赶早自习的一天，一簇簇明亮的油菜花迎着微风翩跹，摇头晃脑煞是迷人。我想后来再也没有偶遇过比那三月的清晨更耀眼的花，没有闻过比那更飘渺萦绕的香味，也没再吹过那么熏人醉的杨柳风。
高考前的那个三月，我们开始跑操，绕着方形操场一圈又一圈，喘着粗气口号却清晰响亮：“左脚清华，右脚北大，清华北大在我脚下！”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奇妙，明明分散在全国一卷、二卷、三卷还有地方卷的考生，口号却能全国统一。那时的三月充盈在第二中学，尚贤楼下的大榕树日落月起间换上了新绿；教室窗前养的仙人球终于结出了花骨朵儿；铺满细碎石子的小路携蒲公英共赴这场三月校园。
光白耀眼的试卷成套下发，我才意识到原来不仅落下的白雪会让人脚底虚浮。虽还只是初春，却需和着头顶轻轻晃动的奶白色风扇，这扇叶转着不为别的，只是我们固执地以为它可以吹散扑面来的紧张感。
时间书轻轻翻过，十七岁的那个高三月也已步履匆匆地晃过，不过我已将这一段流金岁月放入青春的顿河中，让我往后也有迹可循。
三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2020的小城三月并不似从前人来人往，独留春色同潋滟水光低语，自解风趣。一日趁着闲暇，戴好口罩打算去细看小城中心的模样。早先我以为这个三月领略的将是清江水绕古城墙的虔城，没曾想却兜兜转转囿于我的小城。
拐弯沿着大路走下去，是以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街道。南方的街道总爱在两侧种上四季常青的樟树，如果你亲自来到这里定会感到惊奇，为何这道路旁的樟树如此有“人情味”，纷纷主动地向柏油路中间开枝散叶，于是成为了这条长路的天然绿阴帐篷。在阴雨绵绵的三月，无需撑伞走在这仙野奇境中，这一方阴凉给平日只有冷冰冰的建筑、车辆增添了些许的静谧和闲适。
一年过去了，一年过来了。许多人总觉得青春被疫情偷走了，可曾想几十年前和我们相同年纪的青年人在起义、在作战、在用生命谋太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时代的接力棒传到我们手里，我们能做的便是在配合国家的过程中去完善自己。疫情也给了我们更多时间，让我们意识到生命的重要性，也见识到了更多面的世界。我们都要好好的，要学会在纷纷扰扰的世界里找平衡找浪漫找自己。
2022仿佛也照旧般过着，但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日子一寸一寸恢复起来，接着桃花飞起来了，柳絮飘满了一地。于是在小城的三月里，我渐渐迷失沉浸了，因着习惯了这安静倒是显出平和的意味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