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4年
火红的夕阳洒满整片天地。
她半躺在一片废墟,身后是用泥砖垒起的射击点。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只听见周围不断传来被子弹撕裂皮肤的声音。
一个个身穿灰蓝色军服,佩戴红色五角星军帽的战士在她面前倒下。
那其中,有整天嚷嚷着抗战胜利就回家吃饺子的即将成年的少年,有新婚不久向她炫耀妻子的青年,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盼望着归家的同胞们。
他们的身影不停,不断地抱着枪向前冲,她想喊他们等等他,喉咙却涌来一阵血腥味,留在身体最后一秒的,只有那双曾用力握住她的,逐渐冰冷的手。
那个人的笑容灿烂,与战火一起,停在了抗战胜利前夕。
二
2022年
“周周……周周……”呼喊的声音逐渐清晰,她睁开眼,一帧帧的画面仿若录音机倒带,将她卡回了现实。
一老头站在她旁边,七十三岁的黄教授身子骨还很硬朗,即使戴着口罩也遮掩不住眉眼温和,喊她回家休息。
“……黄爷爷,我等等妈妈一起。”她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地回。
因疫情被隔离在家的高中生,和妈妈一起在楼下当起了志愿者,刚刚撑不住了才趴在桌子上睡觉。
老头也在等今晚最后一批做核酸的人,就隔着一米距离,和她一同走到了小区的花园中。
今晚月凉如水,星空如洗。
“黄爷爷,你说刘爷……刘老户主会怎么样?”她坐在长椅上,一脸犹豫地问。
一周前市里确诊了十几例新冠,本是人人自危的情况,没成想,小区内的一个老户主不顾政府通告跑去了市中心,连带整个区都被隔离。隔三岔五就下楼做核酸。
老头是几十年的老党员,一向有号召力,便召集了一众户主配合医生和护士的工作,算得上是小区的主心骨。
“他会接受惩罚…虽然是因为担心儿子才跑去市中心,但行为不对。”
情理一旦相悖,便难以定义。
梁周周自小聪敏,喜欢研究难题,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
老头看了她一眼,了然地对继续她说“不止他,老张的孩子甚至在生病,如果老刘真的确诊了,也会害他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那怎么办?”她垂下头,这场疫情耗时已久,每一天她都在怀念正常的生活。
“……要忍耐,每个人都有私欲,只有将公众的利益放在前,才能保障个人的利益。”老头望着夜空,眼神中似有怀念。
他记起有人对他们说过,生死是大事,这世界上,只有两件事可以让人为之赴死,一是为国家,那是为了成全忠孝,二是为了知己,那是为了成全自己。
“不用多久,国家就会将正常的生活交还回来。”老头语气笃定,他有幸见过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此,相信党如同草木信仰阳光。
她没回话,却刹时听见了喇叭响起,一群人拼命往前冲的声音。
物转星移,此刻的中国在党的带领下,早已不再担忧衣食,不再畏惧战争,即使在国际上,也掷地有声。
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他们永远向前。
因此,还在担心什么。
“相信!等疫情过去,我带爷爷你去公园赏花。”小姑娘像是终于放下了心,回应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
“等抗战胜利后,我们一起去赏花。”
老头怔愣了会儿,到家才笑出声。
昏黄的灯光下,他抚摸照片的动作很轻,像是怀抱易碎之物。
—照片穿越了数不清的岁月,已经泛黄。里面的人大多穿着长衫,极少个西装革履,他们意气风发,似要闯出一番大事业。其中,还有一个女大学生,齐肩短发,怀抱着一个婴儿,笑意盈盈。
“他们给你取名为一,说意味着中国将要走一条新的属于自己的路。”
照片背后,是早已模糊不清的字迹。
他还记得,是1921年7月23日。
三
2051年
整片大地一片纯净,看着如绒毛般落下的雪花,梁周周坐在轮椅上,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她近来昏睡的时间愈发长,年少时一直记挂的梦便越发清晰。
“你这样病怎么会好?”同在时空研究所,相处近十年的老友迅速帮她围上了红围巾。
他刚刚接电话时还在争吵,明显心情不佳。
“项目不能通过对吗?”她轻声问。
“……不是,你快点好起来分担工作就行。”孟一的眼神闪烁。
她自知项目有违情理,便也不再问,只笑着说:“我想看花了,你还记得疫情过后的那场春景吗?”
“当然记得。”他的发丝已有些泛白,此时笑起来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凛冬过后,破土而出的将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那是他们第一次以仍年轻的相貌相遇,也是一场无法复刻的美景。
百花盛开,整日的春光就像一个奇迹,弥漫至全国,连常年下雪的地方也耀眼无比。
梁周周扯了扯围巾,低头笑着说:“下次见面,你姓黄吧。”
“嗯,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这一生,好像起码得见你三回。”她盯着那抹红,笑得平和又温柔。
在无数次交错的时空里,他们始终用不同的身份相遇,但所幸,总算一起见过这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