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是白先勇先生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又是其以同性恋者视觉对该类禁忌题材作现实主义描写的大胆尝试。然而带着猎奇心理看这本书的人注定要失望。因为文中并无大段大尺度描写。
由此可见,白先勇即使在处理这一类相对边缘的灰暗题材,亦保持着他一贯的儒雅风度。烟霞满纸,使人只觉其凄美,不觉污秽。
我知道有些作者写文章,是写故事的。吸引你的是情节,还有机敏有趣的对白。甚至于到了插科打诨的地步,只为抓住眼球。而有些作者,却用了自己一生的经历,也许攒成一百来条短小而深刻的人生哲理,融合到人物的台词中,散落于薄薄的一本书里。不着痕迹。这样的书和这样的作者,值得我们回报以深沉而静默的掌声。用心血写作的人,实在太少。自我解剖而产下的婴儿,怎能不让观者心疼。白先勇属于后者。
小说采用传统的双线串珠之法。明线写眼前人事,暗线写过往风云,两条线索穿插在一起,多用插叙,将个人的前因后果不动声色便交代得清清楚楚。明线更是围绕着阿青,小玉,吴敏,老鼠等四个少年,写尽了那一群挣扎在社会底层,出卖皮肉苟且求生的同志百态。一明一暗双线之间人物层出不穷而丝毫不显杂乱,每个人物都是独立的存在,尤其独立的人格,因而即使是配角也不因此沦为主角的陪衬。
《孽子》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新公园的园丁郭老说的一句话。大意是“早晚有一天,你们要回到我们这个窝(指公园)”。小说用“青春的鸟”比喻这一群游离的人们,公园便是他们的巢。
很难将小说定义为具体某类题材,因为它以同性之爱为主,涉及面却超出了这个范畴。上升到了一个人文关怀的角度。例如其中涉及手足友爱,家庭伦理,代际交流,社会百态,更有彼时的民风民俗等。将其定义为同性恋小说未免失之狭隘。
而青春鸟一词在文中多次出现,我们不妨从这些年华正生而历经沧桑的少年们身上说起。作者对这些少年的态度,借文中人物郭公之口表明:“你们这群在这个岛上生长的野娃娃,你们的血里头就带着这股野劲儿,就好像这个岛上的台风地震一般。你们是一群失去了窝巢的青春鸟。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自己也不知道。”
作者的态度明确,对这一群野孩子,他羡其青春,哀其不幸,怜其孤苦。丝毫没有歧视之意。不仅如此,在字里行间,还代这群青春鸟向社会发出不平之鸣。
在白先勇的《孽子》中,我体会到了白先勇的桀骜不驯,潜伏于他一温一和的外表之下。那么多青春的鸟,他曾是他们其中的一只。他明白什么会变,什么会消失,什么会在生命中留下来。所以他写的时候,感同身受。平淡叙述背后深藏的,是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