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真实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面目,是值得发自内心的认可,在现代社会,各种伪造真真假假已经让人丧失辨真的能力,人性的复杂,社会的复杂,让这真实变得可贵,大家都认为真实是个宝藏,是那繁重的生活之中的一片光明,可是谁又曾想过真实是否如侬所愿。
在李碧华小说《胭脂扣》中,十二少与如花之间的生死爱恨,即便是几年以后在回忆,也依旧想得起当初看时候那一刻的惊艳。这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持续了半个世纪,随着香港的平馆倒下,新楼搭起,戏楼淹没,幼稚园往来,世事变迁,人事也随着变迁,还是那个十二少,只是如花再也不是如花了,即便到了五十三年以后,如花从阴间上来寻找如花,我还是依旧相信他们之间的爱情。阴差阳错的便是如今这般结局。
五十三年前,烟塌上的十二少对如花说:“你有很多样子,浓妆、淡妆、男妆、没有化妆,还有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哪一种才是真实的?”
如花,红唇微启眼波流转的说:“真实的东西是最不好看的。”其实不好看的不只是真实,更是人生。
如花在倚红楼待了那么多年,早已经见惯了虚虚假假的人,满口谎言的骗客,一群又一群的人来回更替,如花明白一旦选择相信,便是拿所有的后半生堵在了那份相信那份真实上。
十二少题的“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其实这一句就已经预示着如花最后的结局,若即若离最后是越走越远的两程路。
如花,是一个见惯虚情假意的风尘女子,逢场作戏是她一贯的面具,但她一旦付出真心便是全心全意,是容不下半丝杂念的。面对柴米油盐烟火生活的催问,十二少心中的坚墙在慢慢倒塌,她不是没有察觉,在庙里的几次摇签,早已彻底暴露了她的惶恐与无力。
当如花安全感全然崩溃,她的理智就不复存在。安眠药,鸦片,一切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她死了,在奈何桥畔苦苦等了整整五十三年。那盒胭脂扣时时刻刻在提醒她,他尚欠她一个解释,一个“真相”,即使真实都是不好看的,她也要问。
于是不管不顾,她拿来世七年阳寿换了人间七日,寻他而来。
不是所有的重逢都是久别的惊喜,更多的是伴随着物是人非的凄凉与叹息。特别是当年那个翩翩多情的少年郎不复年轻,如今只剩一副枯槁的皮囊。
她望着他幽幽说道:“十二少,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胭脂盒我戴了五十三年,今日还给你,我不再等了!”
他步履踉跄地追着喊着:“如花,原谅我!”
那瞬间的伤心失望,怕是无人能懂。终究还是输了,输给人心,输给时间,输给天意。眼噙着泪,她的背影决绝,怆然。真正暗合了开篇那句: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一切都是幻影重重,如水合水,似印空印。
拼尽全力的深情岂是一句原谅就可化解的?到了最后,这个男人只剩下了对不起,这个女人是顿悟后的释然与放下。终究,深爱抵不过流年,凝为一坨褪色斑驳的胭脂血泪。
她从满怀期待,小心翼翼,以为十二少仅仅是不小心流落,因而不得相聚,到后来屡屡失望,迫近真实,答案却是意外和无尽的荒唐。爱情那精致的面孔后,逃不过俗世贪生怕死的本能,灵与肉的结合看似坚贞,转眼还是一场空虚。
从此,你我再无暗香浮过......